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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么相信他说的了？”云柒在回神宫的路上突然开口。
经道元子这么一打扰, 两人也是没什么兴致再返回主城去逛了。
“……道元子？”陆尤之稍稍反应。
“对，”云柒神色严肃，“若真如道元子所说, 那个人也找上了他, 便不排除道元子被他安排着骗取你信任这一种可能。”
陆尤之倒没想到云柒会想到这些，他说的其实不无道理，但是…
“不会。”陆尤之道。
云柒不由皱眉，“你就这么肯定？”
“嗯，”他笑了笑，“你别忘了我还有能听神界众人心声的能力。”
云柒听此, 神色一缓, 不再提及。
其实不是，陆尤之当时并没有听见什么心声想法, 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那个人在杀自己一事的执念上，偏执的不会用这种方法。
——
两人回到神宫，一连几天里竟发现是无事可做。虽说重塑肉身的材料已经找齐，但思及陆尤之的状态，以及随时会有动作的神秘人，云柒并未着手为云家族人重塑肉身，但材料和锁魂珠都在自己身上, 总归是心安的。
若说前几日过的是安稳快活, 那当一封黑皮的信封出现在神宫中时, 便注定是安稳不下去了。
信封穿过禁制, 挟着股微风就这么被送到陆尤之的手上。
看着手上的信封, 陆尤之不由想笑。
夜比他想象中还要自信大胆。
就这么提醒，也不怕他有所准备，导致自己计划落空？
他开了信封, 上面就一个字：
死。
“……”·
陆尤之忍不住摩挲了一阵下巴。
无他，这字是真的丑，颇似鬼画符。这么一个杀意凛然的字，心中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升起便要先费劲憋住笑意了。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大概是九漏鱼吧。
他叹了口气，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倒是云柒看了心里一下不安，毕竟上一回短暂的交手他和陆尤之两人都没有讨到好，甚至很
是狼狈。
而陆尤之这些日子，除了叮嘱了道元子两句，便再没见他做过任何准备了。
“既来之，则安之。”陆尤之安慰着忧心忡忡的云柒。
这般有气无力，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还真是颇有几分他在凡人界的样子。
“……”
云柒咬牙威胁，“若是你说话不算话了，给我的那两样东西便别想着有一天能拿回去。”
“那可不行。”陆尤之顿觉自己东西交出去的早了，有点后悔。
说来奇怪，看着这满带不善杀意的信，本是有些紧张，但被陆尤之这么说两句，忧心的思绪不能说是荡然无存，但也少了半分。
或许是受陆尤之态度影响，直到夜真正出现在神宫外时，云柒都只有一个想法——
终于来了，本该如此。
在云起的记忆里，这一幕本该早早出现，却是硬生生拖了很久。
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不过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上回陆尤之被安排着脱身，将没见着陆尤之的夜险些逼疯；但这回陆尤之却是气定神闲的站在神宫这一块浮土上，对面站着的夜不再是黑雾蒙面，而是露出了与陆尤之一模一样的脸来，脸上神情愉悦又期待，已然是等了许久的样子。
“你总算不逃了。”夜长舒了一口气。
陆尤之笑了笑，没说话。
夜身后跟了不少人，没当初的规模大，修为高，也许还有不少“老朋友”，有几位神帝在其中，颜色苍老，目光浑浊，但气势强的不像老人。
还有些中年的，年轻的人。
“看来你控制了不少人？”
夜扭头看向说话的云柒，眼中不由带上几分遗憾和失望，“本以为上次能让你们反发目，闹一阵矛盾，真是没想到这次见面感情还挺好。”
夜有些好奇，“你们那天逃走后，都发生了什么。”
“……”云柒捏紧了拳头，并不想满足夜的好奇，“劳烦挂心，不关你事。”
夜还想追问，被陆尤之一声咳嗽打断，“你的话很多啊。”他看着夜。
“多说几句怎么了？毕竟……”
“这之后便没有机会和你们说话了。”
话音刚落，夜便轻易破开了神宫的禁制，五指成爪朝陆尤之脖颈袭来。
陆尤之只仓促一躲，勉强躲了过去。
“你好叛逆，倒是等我出去打啊，打归打，别拆我房子。”他一边躲着夜密集的攻击，一边说道。
云柒下意识要去帮陆尤之，但随夜而来的人却是在夜攻击陆尤之的下一秒便层层围住了他。
没人碍事，夜颇为愉快，“你话真多。”
他将话还给陆尤之，“怕什么，反正今日过后这座神宫便是我的了，原本属于你的，都会是我的。”
陆尤之适时反击一下，脸色一如往常的苍白，甚至这种苍白在与强劲的对手比斗时更加明显。
“这得看你能不能拿到了。”他此话一出，在对夜处境劣势的情况下有点嘴硬的味道。
夜扯了下嘴角，笑得颇为嘲讽，“你现在为何变得这么弱了？”
“因为少了一滴心头血？”
他甚至觉得在这番打斗中，攻击落在陆尤之身上都没有自己想象中畅快到极致的感觉，若仅此而已的话，那日在魂池他就能好好发泄一番。
陆尤之没回他。
另一边云柒的状况也不太好。
他诛天不敢出鞘，被围攻着偏还束手束脚，被纠缠着看着陆尤之那边不利的情况心急却又怕失手杀了人。
他不敢忘记自己杀了人陆尤之会受到那个限制怎样的惩罚。
上次的代价是险些死去，而这时他冒不了这个险。
而且这些围攻他的人，似乎不像是先前云起记忆中的那样，颇有些迷了心智，而是全程清醒得很！
更加不好对付。
云柒暗自咬牙，眼睛飞快在左右看着，硬是没有看到先前投诚的道元子的身影。
他甚至又升起道元子是假意投诚这个想法。
在一番密集攻击下，云柒终于还是不察受了一击，咽下嘴里的血腥，又忙着躲避下一波攻击。
这样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实在太过难受。
“云柒，想杀便杀！”陆尤之喊道。
此时他又是一身狼狈，到了神界，狼狈的时候貌似比光亮的时候要多。
夜听此嗤笑一声，“杀？为了你，他敢杀吗！”
“为对方束手束脚，万般顾忌，你们二人在此决定生死的一战中真是可笑至极！”
陆尤之面上平静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云柒听了便瞪大了眼，眼里满是被人抓住了把柄的惊骇。
这个人……莫非知道陆尤之身上与自己有关的限制。
所以……这些人……不是为对方陆尤之准备的，是为了对付他？！
云柒拿着未出鞘的诛天，手不由有些发抖，是从心底漫到四肢的凉意。
若是……那个人很早就知道自己杀人会让陆尤之……
境界极高的死斗，造成的声势浩大，两人的一方已经现出明显的颓势，一死一伤的结局几乎都可以预见。
夜在攻击陆尤之的时候不停歇，“若是你再不动手，可就要死在这些人的攻击下了，毕竟一滴心头血，可不能让你获得不神界不停治愈的偏爱。”
“陆尤之，你就不劝劝？莫非真要他死在你面前？”
紧接着陆尤之便被夜一击轰到地上，身上的伤有的在慢慢愈合，然后又添上了新伤。听夜这么说，也没有愤怒，只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没错，云柒，杀了他们。”
“被那些人伤到，是很不划算的。”
“你疯了！”云柒仍是不肯拔剑，只躲着攻击，回头不敢相信的看着陆尤之。
“不杀他们你就会死。”
“我他妈……”云柒头一次憋不住用上不中听的词，“我他妈杀了他们你就会死，不可能！”
陆尤之慢慢站了起来，身体有些摇晃，“杀了他们。”
“我说过，我会死在你前面！”
“云柒！”陆尤之猛然提高了声音，在地上一片尘土中，脸色白的吓人，眼睛也亮得惊人。
“我不会死，你也不能死。”
所以……
“杀了他们。”
云柒顿在原地，连
连受了几击，眼前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他垂下头，将手搭在了诛天剑的剑柄上，下一秒便是红光一闪，诛天剑瞬间出鞘，眨眼便收割几人性命。
久不用于战斗的‘混沌火’被放了出来，向周边蔓延，围成一个无人能逃离的火的世界。
夜并不关心云柒会杀多少人，他脸上的笑容一下扩大，带着得逞，“我便说，此次我能大获全胜。”
下一秒，他化作黑雾，消失在了原地。
紧接着，就是脑子里的一连串声响。
［警告：检测到男主行为违反系统规范。系情节严重，已夺取他人性命，宿主未及时规范男主行为。］
［十秒后将对宿主施以魂裂惩罚。］
［10、9、8……］
陆尤之直接又栽倒在了地上。
云柒眼睛越来越模糊，直到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手起剑落，想着参与其中的人一个都不能活着离开。然后凭感觉挥舞着手中剑鸣不止，久不见血腥满是戾气的诛天。
收割着一个又一个人的生命。
最终无人可杀，云柒才呆傻一般的立在了原地，手中的诛天脱力一般直直落在了地上。
刚才一番杀戮，甚至没让诛天的剑刃沾上血。
云柒颤抖着手，艰难的抬起胡乱擦了下早已模糊不清的眼睛。
勉强能视物，就看到满目是跳动的红色火光，他被刺一般的垂首，又看到了自己手上满是鲜血。
于是手颤抖得更加厉害。
陆尤之……在逼自己杀人。
陆尤之在逼自己……杀了他。
偏偏自己真的被他逼迫到了……
从他让自己升级诛天，就有了这个想法。
甚至更早，早到他都细想不出苗头究竟在什么时候。
——这就是陆尤之预料到的局面。
云柒整个身体都是冰冷的，心底也满是凉意。
连带着手上戴着的属于陆尤之的同心戒和手链都觉得有些冰人。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看到栽倒在地上的陆尤之才找回了一点自己的感觉。
云柒脚步虚浮，踉跄，不知道自己走没走
出去，具体又走了几步。
总之快要接近的时候，却又被一个突然冒出的人拦住。
他又下意识的要攻击，那人艰难挡了两招，开口道：“神主让我拦着公子，希望公子不要靠近。”
云柒停住了手，空洞的目光微动，看向道元子，“他可有跟你说过自己要做什么？”
“神主未曾说过。”
原来都不知道。
原来连道元子都是为了拦着他才接受的投诚。
云柒看着离自己不远，栽倒在地上的陆尤之，最终不再往前，只闭上眼。
——
［…2、1、0］
倒计时结束的时候，陆尤之便又感觉到灵魂遭到拖拽。
到了一个黑暗无边的地方。
一双无形的手就要抓住自己的灵魂，然后进行碎片式撕裂。
第一次撕裂…
第二次撕裂……
陆尤之只觉得原来灵魂上的痛苦经历第二次并不会感觉轻松一点，还是如此的难熬。
不知道挺过几次的撕裂，他终于在这片黑暗中感受到了另一个存在。
夜的声音似远似近，“果然，只有从你的灵魂入手才能真正杀了你。”
“上次的方法，是我狭隘了。”
魂裂惩罚似乎已经结束，不再传来灵魂被撕裂然后混乱糅合的痛苦。
陆尤之看着面前的夜，有些混沌，想无所谓的笑又一时笑不出。
“想不到，当初在凡人界外碰到的一个带着你灵魂气息都不知名物体，竟能帮我至此！”
当初他肉身破损只余灵魂迷失在位面空间，为了找到陆尤之，他不知道在各个位面游荡了多久。终于在一个低等位面外遇上个想冲破位面屏障的书，感受到书上沾染的属于陆尤之的灵魂气息，他便顺手帮了一把，顺便附在书上，借此修复灵魂。
没想到，竟是让他寻得个这么好的方法对付陆尤之。
之后，他便隐匿在书的另一半能量体上，也就是那个执行惩罚的能量体，并逐渐获取了能量体的控制权。
这样，他将利用那些规则不废吹灰之力就能彻底杀
了陆尤之。
“你也算是死在自己亲近之人的手上了，有何感想？”
陆尤之没出声，夜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要等他出声的打算。
只以灵魂之体逼近了陆尤之，现在的陆尤之，灵魂极其脆弱，脆弱到他轻易就能将之吞噬。
夜按住陆尤之的手，没有犹豫就要将他的灵魂吞噬。
却在下一秒，他本以为没有还手之力的陆尤之突然有了反应。
他抬起头，盯着夜的眼睛，毫无征兆的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
三字钻进耳朵，只像个重锤敲在了心上，夜吞噬灵魂的动作没来由的一顿，然后便感觉面前这个脆弱无力的灵魂不知从何处又有了力量，将自己的灵魂拉扯一下。
夜往前倾，就感觉到一阵冰凉的触感落在自己的额上。
陆尤之拽着夜的手，将自己的额头与夜的额头贴在一起。
他垂眼，正看到夜眼里一瞬的迷茫迟钝。
“你过往的痛苦，我帮你担一半，同样，我的乐事也分你一半，如此……”
“公平得很。”
下一秒，黑暗的惩罚空间中亮起一阵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整片惩罚空间。
与此同时，又翻涌出一阵黑色的能量，与白光交织碰撞形成了一阵强大汹涌的混合力量，疯狂冲击着这片惩罚空间。
除位于碰撞中心的两道灵魂，整个空间都被冲击的支离破碎。
执行系统慌乱的亮起了警报的红光。
［受到不知名强大能量体攻击，警报！警报！］
［系统关闭，自我保护程序启动，开启休眠模式！］
然而没人能注意到系统的声音，只是惩罚空间再也没有了支撑的力量，瞬间破碎。
黑白相混的能量最终往现实中翻涌，席卷，似要荡平一切。
……
站在不远处的两人只看到以陆尤之的身体为中心，瞬间便扩散出一阵强大的力量，似正似邪，矛盾又融洽，所过之处草木顷刻摧毁。脚下所踩的土地一片震颤晃动，不止是神域，似是整个神界都从深处被带着振动。天色只在一瞬间便黑
了下来，黑色的云层聚成了个漩涡，往能量扩散的中心聚集。这些场面，就像是世界末日般震撼。
云柒脚步还是控制不住的迈出一步，却被道元子住着，要往更远处去。
云柒不动，道元子用力拉扯，只能喊道，“相信神主！”
云柒一愣，才松懈了力道让道元子顺利带着他离得更远。
能量的冲击还在继续，仍是透着危险的气息，但不知道过了多久，冲击由狂暴变得平稳，趋于和缓，待到黑白的力量平衡，能量收起的速度甚至比扩散的还要快。
若不是留下满目的疮痍狼藉，或许让人都以为上一秒的天地异象只是错觉。
只余了一片风平浪静。
两人只能看到原本栽倒在地上的人晃悠悠站起，一道黑雾从他眉心冲出，落在地上，现出了夜的身形。
夜跌坐在地上，眼中呆滞，似乎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
陆尤之身形有些不稳，勉强站立着，身穿的白衣沾上脏污，脸上亮着明灭的红纹，竟是显出了几分邪气，他看着夜，“过往种种，算我欠你。你那一半负面的能量，由我代劳承受。”
“也算是取回了自己早该承受的东西，若你还想要杀我……我也奉陪到底。”
夜目光终于有了神采，表情晦涩不明，然后逐渐变得扭曲。他死死抓起地上的废土，朝陆尤之扔了过去。
“我不需要你同情我！”
“你在干嘛？弥补，挥洒你虚伪的感情？！”
他一下又一下朝陆尤之扔着废土干沙，表情痛苦又迷茫。
“滚！我不要！”
“我不需要！”
陆尤之头痛欲裂，身形颤抖着连站稳都有些困难。
强行忍受着负面能力的影响。他蹲下身，突然叫了夜的名字。
夜一顿，他没告诉过陆尤之自己叫什么，“你叫我什么？”
“陆夜。”
“过去作为夜而活，从现在开始你也能作为陆夜活的很好……”陆尤之觉得以自己现在的思维能语序正常也是也是不易，他一顿，“若是不喜这个姓，换一个也好。”
“总得有姓的，对人来说，姓也是他的根。”
夜一下停了扔土的动作。
眼里甚至感受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酸涩。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产生了一种名叫眼泪的物质。
真是可笑，他在地底看了那么多负面的东西，那么多让人悲痛欲绝的片段，却从来不知道原来哭是这个感觉。
他不知道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从诞生到现在，之后又流落到位面空间，找了陆尤之不知道多长的时光。他以为执念已久的是陆尤之的命，但之前那声“对不起”和现在这一个名字，竟就硬生生将自己的恨意消磨了一半。
他等了这么久，究竟想要什么？
想要的是独自一人在地底多年，苦苦等着的一句话，一个回答，一声道歉，想要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期待的一个名字，以及一个公平的结果。
但等到的时候，也太迟了。
他最是讨厌摇摆不定，下意识会为自己选择一个最好的结果。他做事，只是凭自己的心意，想做的便一定要做到。
夜狠狠擦了下自己的眼泪，抬头死死盯着陆尤之，狠声道：“我可以不杀你，但我之前说的要夺走属于你的一切，会一直算数！”
陆尤之愣了下，竟是手痒的拍了下夜的头，“可以，我等着。”
说罢，他再次摇晃着站起，朝云柒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终于支撑不住一般狠狠栽倒在了地上，没有一丝缓冲。
至少上一秒陆尤之还好好说着话，这一幕却是出人意料。
道元子只觉得一花眼，身旁的人就闪身过去将陆尤之扶起拖在了臂弯。
云柒探了下陆尤之的气息，只感受到一片破碎虚浮，向前的表现只是在硬撑，撑过了那段便在没有了余力。
比之前的惩罚更接近死亡。
云柒本以为自己会慌张失神，全无分寸，但恰恰相反，他此时面上还算冷静，只是搂着陆尤之的手一下收得更紧。
云柒冷静的召来了诛天，朝着仍跌坐在地上，仍没有反应的夜扔去。剑尖对着夜的脸部刺去，夜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