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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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阴雪天,灰色厚重的云层堆积在苍穹中,沉沉地往下坠着。小片小片的雪花密集地落下,被寒风吹得飞扬,在半空中聚成一个小旋。

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的积雪,不远处的树林落叶凋零,只剩下黑色的枝杈,被覆盖其上的白雪染成同样的颜色。

外面的气温已经是零下十几度,阁楼里却放着好几个大暖炉,把整个木屋二层都烘出舒适的暖意。仅靠窗户外透进来的光线的话其实一整天都很黯淡,因此木屋上下一直亮着灯,也分不清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

暖乎乎的被窝里忽然探出一条白白的胳膊,接着又伸出一条,法安头也不露地大大伸了个懒腰,接着挪动小身板把自己拱出来。

他长长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金色的乱毛翘起来好多。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没有完全睁开,攥着拳头双手并用蹭了双眼好一会儿,又抹了抹脸,这才清醒过来。

法安睡醒后第一时间去看他的上将,安德烈的作息本来非常规律,但为了陪自己的小未婚妻专心完成这一次出游,上将已经提前把需要做的工作和安排尽数完成,这几天难得放纵了生物钟和法安一样睡到自然醒。

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还在睡觉的上将大人的鼻尖,法安坐在床上看着对方无声地笑了好一会儿,然后就把脑袋凑到窗户那边,看外面纷纷扬扬的落雪。

他扒着窗柩,额头抵上了冰凉的玻璃,身体因为这温度哆嗦了一下,但没有把脑袋挪开。

口鼻中呼出的热气让窗户浮上一层水雾,法安望着窗外的雪景,忽然肩上一重。安德烈温暖的身体从背后贴上来,被上将拉着的被子一起裹住了他们两个,在法安侧头的时候对方吻上了他的唇角。

“早。”

安德烈的声音带着久睡后的慵懒,有些哑。法安笑嘻嘻地在被子下用胳膊环上他的脖颈,用一头乱毛蹭了蹭对方的脸颊。

“已经不早啦,安德烈!”法安道,“已经过了中午了喔!”

安德烈略微挑起一边的眉毛,似乎是有些惊讶,但也没什么在意的意思。他抱紧了怀里软乎乎又暖乎乎的Omega,手掌覆上法安的小肚子摸了摸,问。

“饿了吗?”

法安诚实地摇摇头,他拉了拉安德烈的胳膊让他去看窗户。上将侧头,一眼看见无尽的落雪,再然后,见到小未婚妻在窗户角落的白雾上画出的爱心。

胖胖圆圆的,已经淡了很多,很快就随着水雾的消散不见了。

安德烈的眼神放柔,手掌探进法安的上衣下摆,指尖在他肚子上也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法安痒得咯咯笑起来。

两个人相拥着挨着窗户看了半天雪,法安脑子里忽然涌出一个想法。

“安德烈。”他放软了声音,“我们在木屋里呆了好几天了。”

“无聊了?”

安德烈这么问,已经开始动手查阅这颗旅游星上的其他娱乐设施,被法安连忙拦住。

“不是的。”

“我的意思是……”法安的手盖住安德烈的终端,认真地说,“我觉得我们的木柴不够了。”

安德烈和他对视,随后目光落入外面的冰雪世界,他沉默一会儿。

“你想去拣柴火?”

“你好聪明!”法安高兴地亲了上将一口。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戳着窗外那片黑色的树林,大声道,“我们就去那里!说不定还能挖到松鼠藏起来的坚果!”

“……”

上将大人最终答应了法安的请求,但起床的时候边穿衣服边让自己的小未婚妻“不要看那么多的童话故事”。

这个天气什么松鼠都冻死了。

他们先在木屋里吃了一顿热热的午饭,用的还是大厅里的那口小铁锅,虽然也有更现代化的厨具,但法安现在反而迷上了这种朴素的加工食物的方式。

当然,生火的时候他们不免看到了靠着壁炉沿墙排开堆积得高高的干燥木柴,然而法安脸皮厚厚的,面不改色,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吃完饭两个人就套上了只穿过一次的防雪服,法安里面还穿了好多层,看起来像个团子。他和安德烈的防雪服都是深蓝色的,上将去仓库淘出来两个背篓,自己背了一个,另一个抬起法安的胳膊帮着他把胖胖的手臂穿进背带里,牢牢固定在了法安的背上。

法安本来还很兴奋,他跟在安德烈身后,在上将打开木屋大门的同时越过对方一马当先踏出了房门。

呼啸的风雪夹杂着细小的冰雹骤然砸了人满脸!

“噫……”

法安下意识闭上眼睛,等这一阵风雪过去之后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被上将按着背篓推了出去。

安德烈的力道不大,不至于让法安不小心摔倒,但也非常坚定,法安被迫一点点挪进了风雪肆虐的范围,听见身后木门带上的声音。

“你怎么这样呀。”他回过身,气呼呼地瞪了上将一眼。

“说出口的事情就要做到。”

安德烈淡笑着捏了一把法安的脸颊。

“……好吧。”法安嘟嘟囔囔的,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树林的方向走,“为什么在楼上看的时候就觉得没有那么远呢?”

他穿得圆滚滚,走路又一左一右微微摇晃,看起来像某类幼年时期的企鹅。安德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听着法安嘀嘀咕咕的抱怨,眼中一直带笑。

说出口的事情就要做到——上将大人自己的确是这样,对待小未婚妻却没有这么严格。这回强制法安履行拣木柴的提议,其实是看见法安再次穿上防雪服后改变的想法。

太可爱了。

不管法安怎么看,木屋与树林的实际距离是不会变化的。法安走了一段时间,期间磨磨蹭蹭停下来的时候就被上将抵着背篓推一下,不多会儿也就到了。

这里的树木和主星的不同,枝干尤其的黑,树皮坚硬,摸上去会误以为掌下是粗糙的铁。

“哇……安德烈。”法安脸上露出惊叹的神情,“这些树好硬啊!我以前没见过这样的!”

“在一直下雪的地方,你说它们也能有长出绿叶子的机会吗?”

“偶尔雪会小一点,偶尔雪会停。”

安德烈和法安一样将手掌贴在了树干上,“生命只要活着,总会抓住时机绽放的。”

上将的语气平淡,眉眼间却透出对自然造物的敬畏,他陪法安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很快收回手带着法安去拣木柴。

“带上手套。”安德烈提醒法安。

刚刚用手摸树的那么一会儿,法安的手指已经冻红了。因为总是呆在木屋里,他们之前一直也没有戴手套,现在就不行了。

“这个手套好厚。”

手套是从木屋里的长钉上取的,黑色皮质的厚手套,里面加满了绒,法安套上之后握了握手掌,感觉自己的手都合不上了。

“这样拣木柴方便吗?”

安德烈听着法安天真的问话,胸膛震动着发出低笑,“你能找到木柴再说吧。”

“……干嘛啊?”法安扭过脑袋,“你看不起我!”

“我没有。”

安德烈哄着他。

“我已经看出来了。”

法安不乐意地哼哼,他看了周围一圈,忽然对上将大人道,“我要向你挑战!”

“哦?”安德烈被挑起了兴趣,“挑战什么?”

“我们分头行动!”

法安霸气地一挥手,“一个小时,看看最后谁拣的木头多!”

安德烈绕有兴味地望着他。

“你快答应。”法安用胖胖的身体撞了撞他,“你是不是不敢了?”

被挑衅的上将笑起来,在小未婚妻急迫的视线下慢慢地点了点头。

“可以是可以。”

他道,“但是你不害怕吗?”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法安茫然。

“会有野兽。”

“嘿嘿,才不会有呢!”法安立刻接口,得意地说:“你别想吓唬我……旅行星肯定会确保游客安全的。再说啦,这个种天气有野兽也都冬眠了,不会出来的。”

“确实是这样。”

安德烈应下,突然道,“那万一有鬼呢?”

法安一怔,条件反射地问。

“什么?”

安德烈却不说话了,只是笑了一下,抬眼望了望天空。

“没什么。”他背着背篓,顺应法安的挑战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我答应了,到时候比谁拣的木柴多。”

安德烈的身影逐渐远去,法安下意识往他走的方向迈了一步,很快反应过来在原地站定。

“好了。”法安自言自语地说,“挑战已经开始啦。”

然而安德烈临走前的那句话浮现在耳边,他的心脏莫名跳漏一拍,法安恨恨地攥了一下拳头。

“这是什么坏A啊?”

他迈开腿,一边往自己的这方向走一边气道,“怎么这么会吓人?”

法安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觉得安德烈肯定是怕输才吓唬他的。这么一想,他就偏要克服恐惧似的往最密的树林里钻,目光快速地搜寻起树下可能存在的柴火来。

他走得越来越深,周围的光线逐渐变得黯淡,木柴确实也找到了几根。

法安弯腰把被雪浸湿的树枝放进背篓,拣木柴的时候地上的积雪似乎动了动,吓了法安一跳。

他冷静下来再去看雪地,发现雪面非常平静。刚才要么是他的心理作用,要么就是俯身时哪里蹭到了积雪,完全是自己吓自己。

“都怪安德烈……”

法安忍不住磨牙,下一刻,树林里却忽然响起嘶哑的啼鸣,像是被惊扰的鸟类发出。法安下意识抬头,目光所及处没有见到任何一只飞鸟,林中也没有传出鸟类受惊扑腾飞起的声音。

但鸟鸣仍在持续。

那声音沙哑,低沉,像用勾子抓挠着顽固的树皮。法安的心也随着这一阵突如其来的鸣叫加快跳动起来,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声音消失。

他咽了口口水,想起安德烈先前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移向天空。

现在本来应该是阳光灿烂的下午,但天色阴沉,泛黑的云层下压,光线大部分被挡在云层后边,落下的只一片阴郁的光。

而这光亮落入树林后就被向上延伸的交叉的枝桠切割,被撕得更碎,零碎的微光让树林显得幽深又神秘。法安盯着那些尖锐的黑色枝杈,诡异地看出了狰狞的色调。

“万一有鬼呢?”安德烈之前说。

法安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裹在厚厚衣服下的脊背汗毛倒竖,就要拔腿去找安德烈的时候后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身侧一阵大力扑来,法安顿时叫出了声!

“啊啊啊!!”

他被扑倒在地,背朝下倒进软绵绵的雪地里,脑后还垫了个什么。

藤条编制的背篓被压得变形,法安闭着眼睛瞎叫一通,他还扯着嗓子发泄心里的恐惧,就听到上方传来熟悉的笑声。

法安后知后觉地合上了嘴巴。

他睁开一只眼睛,果然看见了含笑望着他的上将。

“怎么是你啊!”法安吓得眼睛都湿润了,说完之后又马上改口,“不对,你怎么这样啊!”

“都是你和我说有鬼,我拣木头的时候一直害怕。你这时候还来吓唬我!”

他的嗓音发颤,气呼呼地用拳头锤了安德烈的胸口一下。顿了顿,没忍住问,“你拣木头的时候听到鸟叫了吗?叫得好吓人。”

“听到了。”

安德烈说:“是我叫的。”

法安睁大了眼睛。

安德烈又笑起来。

“我一直跟着你啊。”

总算明白过来的法安可气坏了!

“你这个混蛋!”

他两只手都握起拳头往安德烈身上砸,小雨点似的哗啦啦冲着上将泼洒了半天,又不出气地攥着地上积雪挥向安德烈。

“你这是什么A啊!你太坏了……太坏了太坏了!”法安愤怒到脸红,“都是上将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啊?就知道吓别人!”

安德烈由着他不痛不痒地打了自己半天,顶着被法安用雪花洒成白色的防雪服道歉。

“对不起。”上将大人愉快地说,“这次拣木头的比赛算你赢了。”

法安真是被他气死了。

“这……你还想着什么比赛啊!现在是你吓唬我的问题!”

“对不起。”

安德烈从善如流,“下次不吓你了。”

法安面上还是忿忿,嘀咕着“幼稚”。

“我不对别人幼稚。”安德烈俯**,他的鼻尖拱上法安变得冰凉凉的鼻尖,亲昵地碰着,“就对自己的未婚妻。”

法安的脸慢慢红了起来,还强撑着说。

“嫁给你的O太可怜了……”

“是啊。”

安德烈和法安的目光相对,缓缓弯起了眼尾,他一只手垫在法安的脑后,原本另一只撑在雪地上的手从手套里探出来,带着温温的热度用指腹摩擦着法安的脸颊。

“让我看看是哪个小O这么可怜……”他俯下.身,找到了那个可怜的要嫁给自己的Omega,剩下的话消失在他们相合的唇里。

上将的背篓早就被他自己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法安抬手环住他的背,仰躺在雪地里再次看到被树林切割的天光——阴暗的云层忽然舒展了,黯淡的光线也不再显得可怖。耳边呼啸的风雪在擦过雪地时变得温柔,连背后被压扁硌得一点也不舒服的背篓都让人有了切实的安全感。

法安在自枝桠空隙间透下的冷淡又迷离的光线里,闭上眼睛和他只会对自己幼稚的Alpha接了个充满冰雪气息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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