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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第十四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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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时分,风雪交加。

往宫中去的朱雀街上,一辆靛蓝色的长檐马车缓缓行驶着,马车朴实暗淡,隐在夜色之中。

而其内玉灯幽幽,银炉取暖,倒很是奢华。

还在梦中的姑娘侧卧在榻上,身上披着件淡青色的斗篷,她如雪的嫣容染上绯红,峨眉轻蹙,似有化不开的雾霾。

陆昭神色微敛,自从灵隐寺回宫中的路上,灵初便一直未醒。她似是被梦魇缠身,喃喃着说梦话,陆昭大约从玄隐的打探中知道灵初被梦所困,却从不知她原来一直如此……痛苦。

他凝神,微微抬手欲抚上灵初的额头,灵初却突然从梦中睁开眼眸,一把握住了陆昭的手腕。

“公主醒了?”陆昭目色微动,松下一口气来。

灵初恍惚地瞧了眼陆昭,只见他身着雪白的中衣,腰束锦带,身形修直,正微微俯身探望自己。因背着壁灯,仿佛渡上一层浅浅的瑶光,容色端雅。

他好好的坐在这里,并未因旧疾复发而困顿潦倒……只有那双清远的眼眸,同梦中一模一样。

“可是做噩梦了?”陆昭瞧出她的恍惚,低声询问。

“陆昭……”灵初唤他的名字,眼眸茫然,却死死地握着他的手。梦中的事太过真切,令她一时间回不过神。

陆昭只觉得腕上一紧,再恍神间,灵初却突然倾身向前,埋在了他的衣襟前。

她倚靠着他,一言不发。

陆昭神情动容,微微垂首,无意间碰到她柔软的墨发。他仔细地将斗篷替灵初盖上,语气柔和低沉,似玉石清雅:“已经没事了,现在是戊时三刻,我们正在回宫的马车上,你看,刚刚才过了朱雀街……”

他顿了顿,继续道:“公主,你醒了,这已经不再是梦了。”

“嗯。”灵初低低地应了一声,却莫名染上了哭腔。

“陆大人……”她埋在他怀中,不敢抬头瞧他:“我很害怕。”

“怕什么?”陆昭轻声问她,极尽温和。

“很怕……失去你。”

“……”

山崖下时,陆昭曾想——灵初,在害怕什么?

很怕失去你——她这么说。

蓦然间,陆昭眉间一恍,清远眼眸陷入淡淡的怔然之间。他抬手,却又轻轻放下,最后再缓缓抬手,缓缓地拥住灵初。

他开口,语气低沉暗哑,似远方来:“只要你想见我,传令召唤也好,派宫人前来也好,提笔写信也好……”

“别怕,我会来见你。”

“……”灵初揪着他衣襟的手指泛白,良久,她仰首望着陆昭,神色不安却又倔强道:“如果你骗我……就罚你……雪日里出门忘带伞。”

她要罚他,却又不肯说太重的话。陆昭一恍,笑得如沐春风:“是。”

自灵隐寺回到宫中,已经是入夜时分。萧景凌急急与派了御前侍卫将灵初接到云和殿,又传来张御医好生把了把脉,才稍微宽下心来。

他温声宽慰灵初道:“今日灵隐寺的事情皇兄已经封锁了消息,那些刺客也已经擒拿到了慎刑司,你回到长乐宫中好,好歇息,不必挂忧太多。”

灵初乖顺地点了点头。

“咳……”萧景凌瞧了瞧她微红的眼眸,不安问道:“今日在山崖下,那陆昭可欺负了你?”

灵初讶异地抬起头,“不曾啊,陆大人他……他待我很好。”

“当真?”

“当真当真。”

“那你脸红些什么?”

“……”

望着神情躲闪的灵初,萧景凌长眉一挑,心中将陆昭平日里的品性重新审视了一百八十遍。无奈天色已晚,他还是先让灵初回了长乐宫去。

萧景凌又吩咐江公公道:“派人去告知国师一声,说灵初已经安然回宫,让他不必再去领罚了。”

“诺。”

回了长乐宫,就见碧月与墨月从廊中奔来,皆是哭得梨花带雨,尤其是墨月,抽噎着道日后灵初去哪她便去哪,绝不再离开灵初半步。

灵初倒吸一口凉气,扬眉笑道:“饶了我罢。”

二人被她逗笑。

拆去碧环朱钗,洗漱净面,灵初躺在松软的被衾之中,却是辗转反侧。

若将梦与现实相连,那原来今日她问陆昭那些人可是他仇家时,他神色一顿……是不想让自己瞧见他那些阴私之事,不想让自己觉得他心机深沉,凉薄无情吗?

灵初转了个身,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起来她对陆昭倒真是知之甚少,所听说的,也不过是他人的三言两语罢了。

陆昭……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二日,缠枝窗棂外的寒雪皎皎,长乐宫地界宽阔,宫殿外栽了连片的绿萼梅,嫣红如绯绯云霞,衬得茫茫雪景清雅更甚。

灵初端着盏热茶倚坐在案旁,侧首观赏窗外朱红的宫廊与雪色,深一道,浅一道。昨夜从灵隐寺中回来,却总觉得忘了些什么,她抿了口茶,心中出神。

侍女墨月正好在院中折梅花,她抬手往树上够,却不小心晃落簌簌的残雪,狼狈地撒了身旁的碧月一身,碧月作势要打她。

灵初惊得站起来:“云见!”

大渊国鼎盛繁华,每逢岁始、桐秋都免不得祭祀礼国,以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而国师大人楚云见善观天象,定卦占卜,行祭祀之大礼,携令掌管六部中的礼部,很得圣上看重。

他偶尔居住在宫中的观星楼中。

迎着风雪,灵初提着裙子忙不迭地往观星楼赶,心中暗道不好……昨日听闻楚云见寻了她许久,而她现在还未同他道一声好,还不知他得恼成什么样。

观星楼高耸入云,拔地而起,殿前四十九阶白玉阶,寒霜浸染,愈发衬得它冷峻如月,泠然雅致。

灵初推开殿门,沿着殿里蜿蜒盘旋的楼梯一阶阶往上,气喘吁吁地爬到顶层后,终于瞧见了在案旁翻阅书籍的楚云见。

他神色淡淡地撑首而坐,盘起修长的腿靠在檀木书架旁,眼皮抬也不抬地翻了翻页,仿佛全然没瞧见灵初一般。

灵初绕到他身侧,笑着开口:“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丝毫不为所动。

灵初用指尖挠了挠脸颊,突然,她半蹲下身将手探到楚云见的眼前,然后在空中打个旋,一朵淡白色的花蓦地出现在她指腹间,莹莹浅浅。

她朝楚云见晃了晃手中的花,笑盈盈:“你瞧,我新学的戏法厉害么?”

楚云见淡淡抬首,只见他冷笑一声,从灵初手中接过那花,指间再一恍,却将一朵变成两朵来。

“无趣。”国师大人如是说。

灵初:“……”

“对不起……”灵初眼神诚挚地道着歉:“你好心带我去灵隐寺,我却到处乱跑,让你寻了那么久。下次我定不再乱来,您大人有大量,暂且别与我计较了罢?”

楚云见眼眸一瞥,半是晦暗地盯着灵初。

灵初连忙扣起三只葱白的手指:“我发誓!”

“昨夜那陆昭送你回来的?”他终于开口询问,语气平静。

灵初点了点头。

楚云见叹息一声,神色低沉道:“……我不曾怪你,只求你能聪明些,别蠢兮兮地惹祸上身。你与陆昭素未相识,他浸染朝堂多年,势力深厚,身后牵连的岂是你想象中那般简单?昨日他害得你掉下山崖,那来日呢?”

灵初一直倾听他所说,听及此处,反问:“陆昭心机深沉,不可相交吗?”

楚云见眉心一皱,姑且不作言语。

灵初眼前又浮现出陆昭那双清远的眼眸来,他一人执剑,往悬崖峭壁上去,然后轻轻一跃,孤身凛然地没入风雪之中。

“云见,还记得我们相识之初,宫中的人都说你性情阴沉,不好相与。”灵初垂眸一笑,婉婉道来:“可我知道,云见是个温柔的人,陪我蒙学、骑马、修习六艺,一起捉弄严苛的夫子。”

楚云见一恍,微微怔然地瞧着灵初。

灵初眼角微垂:“所以若要看清一个人,便得用心分辨……不是吗?”

殿内安静下来,只有熙光透过窗棂落入角落,静谧又柔和。

楚云见神色平静,心中却出神:原来在没心没肺的萧灵初眼中,他是个温柔的人?

他曾陪她蒙学,骑马,捉弄严苛的夫子,是他觉得自己所要还的债罢了。可她说,他很温柔,若是朝中那些大臣们听到她这句话,该惊成何等模样。

要用心……分辨吗?

良久,楚云见微叹一声,将心中的悸动压下,道:“罢了,随你分辨去吧。”

说完,他又从袖中摸出一枚碧色水润的玉佩来,递到灵初面前:“昨日你落在山崖处的玉佩,不是从小佩到大的?怎这般不小心。”

灵初一顿,惊呼着接过:“我居然将它给落下了。”

楚云见似笑非笑:“……你啊。”

待无事后,灵初便离开了观星楼。楚云见倚在高楼雕栏旁目送她一阶阶地迈下玉梯,玲珑娇小、沾雪拂风的影子渐渐消失。

宫瓦连成一片,观星楼中愈发沉寂。

楚云见唇边带着嘲讽的笑,轻声自语:“世人说我阴沉不好相与,你道我温柔……其实他们所言非假,只不过我对你不同罢了。”

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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