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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第十八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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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余年来,灵初从未明白过喜欢一个人是何感受。

长安城的小娘子还在与郎君们卿卿我我、念着“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时,灵初就觉得百无聊赖。

你说区区木桃怎么就换来琼瑶了呢?

明眼人都知道,这实在亏得很。若他人赠自己木桃,自己当然是还之以桃李了,灵初心中总是这般揶揄地想。

当陆昭问她“何以待臣如此”时,下意识的,灵初并未往倾慕之情那方面想。而她也从未细想过……为什么待陆昭好呢?

为了那场前尘旧梦吗——

因为她死了,而陆昭也为她而死。然而仅仅如此?除却这个缘由,这段时日的辗转反侧,念念不忘,佛殿中的虔诚许愿,山崖边的纵身一跃,又是……为何?

陆昭神情平静,眸中幽深,仍等着灵初作答。

不知该如何欺骗陆昭,灵初心中慌乱,蓦地扣住他的手腕,将心中话说了出来:“陆大人……我梦见你死了。”

陆昭一愣,神色怔松。

“我知道这太荒唐……”灵初忍住心中酸涩,却掩不住语气中哽咽:“可是那梦很真切,它曾发生过,发生在你我身上。陆大人,我死了,你却为了我而死。”

陆昭眉间微敛,轻轻反握住了灵初的手。

“这太荒唐了对不对?陆中书心怀天下,怎会为了区区一个我而死?”灵初故作开怀,笑着反问他。

陆昭没有回答,只晦暗地瞧了她一眼。

“……”灵初眸色越来越深,质问他:“你为何不反驳我?前几日我在陆府让你日后珍重时,你就是这般神情。我很害怕,怕你露出这般神情……”

“因为我信你。”陆昭低声开口,让灵初一恍。

陆昭向来心思通透,更何况只要是灵初说的,他从不怀疑。只短短一刻,他便反应了过来……原来如此,缘由小公主这些日子做了个梦,梦中自己为了她而死,故而才有陆府的探望,灵隐寺的纵身一跃。

“公主。”陆昭朝她淡淡一笑,不问她其它,而是徐徐问道:“梦中的公主,过得可好?”

灵初又是一怔:“梦中的我……”

梦中的她早早死了,过得可好?她也答不上来。

“……臣知道了。”陆昭心中顿了顿,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语气低沉:“公主,即便那不是黄粱一梦,也终究是过去之事。而今臣在,公主亦安然无恙……人总该活在当下,公主又何必心怀愧疚,为过去所累?”

“心怀愧疚?”灵初抬眸,紧紧地瞧着陆昭。

陆昭亦抬眸相望,良久,只留下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却似深深入骨。

不能再这般下去了……若灵初再这般待他好,若灵初日后当真落入他手中。若那时她才醒悟过来,察觉她心中只有愧疚并无情意,不堪被他所困,想要脱身而去,又怎么来得及?

日后天长地久,她便成了陆昭心上的疤,无法揭下。世人眼中心性凉薄,手段狠毒的陆昭又怎会再顾及她,放她走呢?

决不会。

因为于她是愧疚,于他……却并不是。

陆昭轻闭双目,不再看她,掩去其中的动摇,俯身:“公主珍重。”

说罢,转身离去,沿着玉阶一级一级往下。空阔的黑夜里,二人不再言语,只有暗淡的星辰还执着地闪着。

殿前寥落,眼见着他清瘦的背影渐行渐远,灵初愣愣地从袖中摸出一枚盒子,摩挲着喃喃自语:“原来对他而言,只是错了一场。”

那她这些日子的念念不忘,只是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罢了?

灵初垂着眸,如缎的墨发掩住姣好面容,隐在夜色中的神情晦暗难辨。突然,只见她狠狠地擦了擦眼泪,云袖一动,将那木盒愤愤地往前一扔,咕噜噜几声,木盒便悠悠地滚落到陆昭脚下。

陆昭一顿。

“谁管你死活!”身后传来小公主略带哭腔的娇喝,接着是一叠的脚步声,然后便渐渐寂寥下来。

“……”陆昭玉面白皙如雪,俯身轻轻拾起那枚木盒,在空无一人的殿前,珍重地拭了拭盒面沾染上的尘土。

……

夜半时分,陆府的沉雪畔。

冷清的室内烛灯昏暗,白沁沁的月色踱在窗棂上,似撒满了霜。陆昭无言地坐在窗边,垂着眸,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中的木盒。

隐在黑暗中的玄隐禀告道:“那位已经安然回到了长乐宫,并无大碍。”

陆昭微微颌首,默了默,才缓缓问:“……神色如何?”

玄隐脊梁一僵,如实禀告:“夜色黑,宫中又有羽林卫相护,属下离得远,没大瞧清。”

不过……

虽然玄隐没瞧清那位小公主的神色,但从小公主恶狠狠踹了长乐宫前的宫柱十六下、又仰天痛骂了整整十八遍“陆昭不识好歹不识好歹!”这件事来看,玄隐估摸着,她心情是不太好。

然而玄隐又瞧了瞧自家主子那比平日还冷几分的神情,他心中暗想,还是暂且不提此事罢了。

良久,陆昭才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室里愈发静谧。

陆昭神色晦涩地在案旁坐了许久,直到寒意愈发地重,才缓缓地将手搭到那枚木盒上。他指尖一顿,最终还是轻轻打开了它来。

只见锦锻托着的地方,一枚如意玉佩略显歪斜地躺在那里。那玉佩似是新刻出来的,色泽莹润,结有罗缨,触之温热。

陆昭轻轻摩挲着那枚玉佩,寒凉的掌心温了温,却不经意摸到一处略显突兀的刻痕。他微微一怔,那些功力深厚的雕刻师傅,想必是不会留下如此浅显的错来的。

只有新手……才会如此笨拙。

再想到灵初替他捂住耳畔时,指腹间那暗暗的疤痕,陆昭便已经能猜到七八分了。

何以结恩情?美玉坠罗缨。

陆昭蓦地低笑出声,将那枚玉佩小心收入袖中,才起身往室内的深处走。

是他错了,原来愧疚也好,伤怀也罢,从此刻开始……便已经来不及了。

……

翌日,日照琉璃。

熙德殿中,谢婉唤来灵初,将几封书信递到她手上。

“这是你江南外祖父家寄来的信,那派信的小使说,你祖父他日日念叨着你,想你待开春回暖,去江南住上几日。”

灵初点点头,乖顺接过信来。

她的外祖父林鹤乃是赫赫有名的大儒,以清贵淡泊闻名大渊。他今年七十有余,从隐退朝堂之后,便与灵初的舅舅——太守林瑾一同居住在江南,又开设清林书院,悠闲地教导各地有慧识的学生。

虽远在江南,但林鹤对灵初这个外孙女却很是疼爱,若不是萧景凌还算有些本事,凭着林大儒的强势,灵初早就被接去江南住下了。

这一厢,谢婉瞧灵初异常安静地接过了信,心中蹊跷,怎么瞧着她今日格外地提不起劲来?再扫了灵初两眼,却见她眼底淡青,有些憔悴。

虽不知她为何气色恹恹,但谢婉想让她恢复些神采,便笑道:“对了,正逢新年,你皇兄让我从国库中挑些宝物赏赐给世家们,我倒是有些为难。”

灵初确实因为昨夜与陆昭的争执而有些心神恍惚,但听谢婉这么一说,勉强打起精神来问:“皇嫂哪里为难?”

谢婉丽眉一蹙,叹了叹:“寻常赠礼,都讲究一个投其所好,但陆中书性情孤僻,不与他人来往,皇嫂倒不知他喜好是什么。你瞧瞧,该赠些什么好?”

提到陆昭,灵初愈发如鲠在喉,扯出干巴巴一句:“既然不知喜好,便按寻常礼制来送。”

末了,不知想到什么,灵初又耷拉下眼眸,闷闷道:“不过人家陆中书家大业大,想必不稀罕我们送的礼。”

“哦?”谢婉眯了眯凤眸,从灵初略带赌气得话语中听出几分不寻常来,她嘴角一弯,似担忧着:“但皇嫂倒听闻陆府嫡系寥落,陆老夫人又年事已高,比起那些世家来是显得冷清了些的。”

灵初竖着的耳朵一僵,不自在地捏了捏衣袖,声音越说越低:“那还是多赠些礼吧……”

谢婉了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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