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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4章 荏哥有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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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这里和110联网!”老板叫道。

“你没有,”陈荏说,“你舍不得花那钱。你把工钱还给我,我现在就走。”

“听他骗人!什么肝炎不肝炎的,他没病!”胖老板娘跳脚。

陈荏瞪了她一眼,对林雁行说:“王帅,你出去看看人来了没有,免得找不到地方。”

他想把林雁行支出去。

小吃店老板忌惮林雁行,但老板娘凶悍无理,自己可能得挨上她几巴掌,林雁行讲义气,必定会打抱不平。

林公子前途无量,陈荏虽然拉他来壮胆,但不想因为区区六百元就给他的履历抹黑。

林雁行不肯出去,反而要冲过来拦在他和老板夫妇之间。

陈荏忙道:“你站那儿别动!”

老板娘指着自己老公的鼻子:“你猪猡投胎啊,听他小瘪三胡说八道?垃圾猪狗,亲生爹妈都不要的臭东西,也妈X敢来砸我的店?!”

她果然暴躁,叉开肥肥短短的五指就往陈荏脸上扇!

陈荏想躲但是慢了,被擦到鼻梁,他先示意林雁行不许动,然后按着火辣辣的痛处说:“这巴掌至少值五百,我本来拿六百就能走,现在要一千一。”

老板娘扬起手还要再打,问:“怎么说?!”

鼻血从陈荏的下巴滴落,他也不去管,冷冷道:“这条街上你家的牛肉卖得最好,自己捧着良心想想为什么?你们赚的可是昧心钱。我对店里的情况一清二楚,如果不给钱,我现在就把原因嚷出去。”

老板倒吸一口凉气,把老婆拉开:“你……你敢敲诈我?”

陈荏气乐了:“五百块算什么敲诈?你太看得起自个儿了。我挨了你婆娘一巴掌,流了一脖子的血,问你要点儿医药费不过分吧?”

老板问:“给钱就不说?”

“给钱就不说。”

老板娘嘴硬,叫道:“他胡说!他没证据!他栽赃!”

陈荏撩起衣襟擦鼻血,仰头冷笑:“你卖出去的每一块肉都是证据,有胆量拿去化验吗?”

上辈子退学之后他当过模特,后来在夜场工作过几年,当过领舞,当过领班,东家死了后差点还接手过一家店,因此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黑道白道好的坏的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事都遇过,所以他真不怕一小吃店老板,他们还不够格。

“……”老板问,“你保证不说?”

陈荏说:“我流浪儿,说话谁信啊?”

“我家牛肉是好的!”老板说。

“是么?”陈荏继续擦血,“但愿吧,我也不知道食品安全的标准是多少啊。”

老板娘还不肯承认,还想吵闹,被老板打断话头:“去抽屉里拿一千块钱给他。”

“啥?”老板娘怒道,“凭什么?我不给!”

“快去!”老板咆哮,“你这傻.逼婆娘,这他妈都要来砸店啦!!”

老板娘不再说话,恶狠狠地瞪着陈荏。

陈荏撩起眼皮看她。

终于,一沓子皱皱巴巴的钞票被摔到了陈荏脸上。

他跳下收银台将它们一张一张捡起,但只捡了六张揣进牛仔裤口袋,剩下四张用脚碾在湿滑油腻的地面上。

“其实我也不缺你们这点钱。”他声音冰冷,“这六百块是工钱,所以我收了,这四百拿去给你婆娘治病,敢扇我耳光的一般都得烂手,治晚了,人就没了。”

他笑着对林雁行说:“走吧。”

林雁行不动。

陈荏拉他一下,低声道:“赶紧跑!”

林雁行反手拽住陈荏往外狂奔,拽得那么紧,跑得那么快,陈荏简直脚不沾地!

跑到最后陈荏的肺都快烧着了,不得不连声叫唤:“停……停……放开我……林雁行你他妈快放开我!!!”

林雁行松开他,转过脸来时眼睛赤红。

陈荏瘫坐在地,喘得像只风箱,感觉自己要死过去了!

“你暑假时到底经历了什么?”林雁行问。

陈荏低头干呕,然后平复说:“小……小事儿……”

林雁行怒道:“小事儿你挨一顿揍?小事儿你会满脸血?”

“真是……小事儿。”陈荏说,“我就是在他们家打暑期工……呼……辛辛苦苦干了俩月后他们不肯给钱……然后我就来要钱呗。”

“操.他大爷!”林雁行骂脏话了,“你才高一,不能为了三百块就当包身工啊!”

陈荏笑问:“那你觉得能怎样?饿死在街头?”

“我……”林雁行苦恼地直挠头发。

他是个挺单纯的家伙,从小花园洋房住着,保姆阿姨伺候着,老爹的豪车游艇坐着,他不知道一无所有的人是怎么生活的。陈荏和他几乎是两个极端。

他在陈荏身边坐下,深深埋着头,许久才问:“……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陈荏正在用汗津津的手数钱:“哪句话?”

“说他们肉卖得好,但赚的是昧心钱。”

“哦对了。”陈荏问,“你有手机吗?”

十五年前中学生能有手机的都是款爷,学校严禁此物进课堂,看见一个没收一个,学期末才归还。

林雁行开学第一天就被收了一只,现在藏着的是第二只。

“给。”他掏给陈荏,“新的没了,这是旧的。”

陈荏接过手机后扑哧一笑:平板手机之王挪鸡鸭1100,搭载贪吃蛇和空间大战游戏,多少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你笑什么?”林雁行问。

陈荏怀旧嘛,他笑道:“没什么”,然后拨打114查询食药监局的举报电话。

他走到稍远处打电话,回来对林雁行解释:“他们在牛肉里过量添加硝,这样肉的颜色更好看,吃起来口感也更嫩滑。亚硝酸胺是强致癌物,所以我说他们赚昧心钱。”

“你举报了?”林雁行问。

“嗯。”陈荏说,“我以前胆小不敢说,现在觉得应该把他们罚到倾家荡产。这家牛肉汤店开两年了,生意很好,附近的老人孩子还有上班族都经常光顾,晚举报一天就多害一批人。”

林雁行说:“你刚才答应他们给钱就不说的。”

陈荏正色道:“我的要求是赔偿五百,他们只多给四百还扔地上,所以非说不可。”

林雁行瞪视:“看不出来啊,你小子挺厉害的!”

陈荏将六百块工钱数了好几遍,捧在心口:“没办法啊,哥这不是命苦……”

“哥??”林雁行问。

“你是哥。”陈荏乖巧地说。

“你不怕他们报复?”林雁行问。

“不怕。”

他真不怕,在他上辈子见过的坏蛋中,小吃店老板夫妇只算入门级。

“放心吧,我的真名年龄学校他们全都不知道。”陈荏站起来说,“走了。”

“去哪儿?”林雁行问。

陈荏拍拍他的裤兜,那是他的身家性命:“我一整天就吃了一只面包,这会儿早饿了,想得找地方吃碗面。你饿了没?我请客。”

“不用!”林雁行他怎么好意思让陈荏请客。

“走吧,难得发财,三块钱一碗的榨菜肉丝面我还请得起。”陈荏揽他脖子,“这都是哥……我的血汗钱呐。”

两人走出去十多米,林雁行问:“让我自己走行不行?”

“哦。”陈荏连忙松开。

林雁行一米八多,他才刚过一米六,这么走着的确难受。

两人改为并排,林雁行忽然说:“礼尚往来,你请我吃面,我请你吃饭怎样?”

“啥意思?”陈荏问。

“今天是我生日。”林雁行说。

“咦?”陈荏问,“九月三号?”

“嗯。”

陈荏想起来了,林雁行的确是九月初生的;他还想起上辈子林雁行出于礼貌也曾邀请过他,被拒绝了。

那时候的他怎么可能去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即便饿死也不会。

再说林雁行的朋友们都家境优渥、青春靓丽,他则像只蔫头耷脑的流浪狗,没的脏了人家的地盘。

陈荏问:“在哪儿吃?”

“某某广场的毕圣刻。”林雁行说,“我就请了几个初中时的朋友,都挺好打交道的,你去不去?”

“去啊,”陈荏说,“免费的能不去嘛?约的几点?”

林雁行看表:“七点。因为有俩哥们高中去了三中,从那边过来路上要一个多小时。”

“那还早着呢,先去吃面。”陈荏笑道。

两人七拐八绕,进了一家小而干净的面菜馆,陈荏说到做到真点了两碗榨菜肉丝面,又买来一瓶汽水给林雁行斟上,说:“这是你的生日面,也是我的一份心意,谢谢你陪我做了这么难的事儿。要不是有你在,我绝对不敢上门去讨钱,怕被打。”

“你已经被打了。”林雁行说。

“一巴掌而已,目的达成了。”陈荏说,“总之呢,你别嫌弃面条素淡,因为我的钱还要用来交学费,真不能乱花。”

林雁行简直被感动了,尤其当陈荏用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看着他,不卑不亢地描述生活窘境时,他有一种被信赖、被尊重的感觉。

那种感觉非常暖心,它提醒你在世界上很重要,有人诚恳待你。

林雁行从小就被众星捧月,喜欢他的人太多了,但来自陈荏这么一个明显心态比实际年龄成熟的新同桌的肯定,似乎比别人的分量都重。

……虽然同桌那斟饮料的动作有点儿江湖气。

另外不得不说陈荏有一双精彩的眼睛。

林雁行暗想男孩儿长这么一对眼睛可真不容易,睫毛跟扇子似的。

“不嫌弃!”林雁行也饿了,吃得狼吞虎咽。

陈荏带着笑看他。

在陈荏依旧坎坷的后半段人生中,他终于学到一个道理,那就是坦率地承认比尴尬地遮掩好。

尤其穷这件事,你越是想藏,越是欲盖弥彰,你那伪装的行径在旁人看来是多么可怜、可鄙以及可笑,甚至比你的真实境遇还要悲惨。

他与林雁行头并头吃了会儿,听到对方问:“吃完面打算干嘛?”

陈荏问:“怎么?你要一直陪我?”

“反正也没地儿去。”林雁行说,“现在回学校岂不是作死?等放学后再去拿书包吧。”

“也是啊。”陈荏想了想,“那我得去剃个头。”

他大概有三个月没理发了,两侧的头发已经遮住了耳朵,头顶和后脑更是乱糟糟,假以时日就是经典流浪汉造型。

说起来他长大后还挺好看,许多人夸他的脸没死角。

不过十五六岁时不行,还没长开呢。林公子邀他赴宴,他又有了钱,怎么也得改头换面梳洗打扮一番吧?

但他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用,所以不进美发店,而是路边找了个剃头挑子坐下,对那老得几乎没了牙的师傅说:“推吧!”

老师傅也不问他要什么发型,抓起推子就绞。

林雁行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他从一蓬乱草变成了一颗卤蛋。

十五年前还流行碎发,不管男女都喜欢将刘海儿留得极长,剪得极碎,甚至遮住眼睛。陈荏占潮流之先,顶起了极考验脸型的寸头——反正他脸小。

林雁行大眼圆睁:“卧槽,少年犯!好时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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