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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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搞喜剧说唱明显是奔着赚快钱去的。但二八定律在任何圈子里都存在,站着难挣钱,并不意味着你愿意跪下就完事儿了,想混成林淮现在这样,还是得靠才华能力。

所以如果真要拿他跟宋舟比,两人在才智上肯定匹配,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他没有宋舟的倔强坚韧,没办法,他被梁真收养的时候已经十岁了,明确知道自己是孤儿,哪怕换了个环境,童年的冷暖创伤也早已将男孩的眼界局限,总觉得美好生活的标准就是要在一线城市有房有车,工作体面光鲜亮丽,拖家带口出国游,不然人生就是失败不成功的。

他其实比同龄的男生都早熟,并把出众的才智用在追逐世俗定义的成功上。这样迟早会出问题,邵明音发现得早,但不知道该怎么疏导,梁真刚开始没当回事,完全是因为邵明音担心到睡不好觉,他才行动起来,让林淮寒暑假跟着自己天南海北地跑演出,带他见各行各业人生百态。

其中有些人真的活成了林淮想要成为的模样,有一次他们在沪上的livehouse演完,两人背着吉他往地铁站走,沿路的CBD灯火通明,里面坐着林淮羡慕的都市白领。

林淮那时候还会腆着脸叫梁真爹,跟他说:“爹,我以后也要过这种生活,在那么高的地方有张办公桌。”

“哪种生活?”梁真瞥了他一眼,再看看时间,问:“星期六晚上九点都在加班的那种?”

林淮:“……”

林淮不知道该怎么跟梁真解释,闷闷地说:“你不懂。”

“谁说我不懂了,”梁真看得透透的,“他们白天在写字楼里办公,晚上就成仙了?生活里就没屎屁尿了?”

林淮:“……”

梁真被他气鼓鼓的样子逗乐了:“不爱听你爹说糙话?”

林淮严肃:“我觉得你的价值观不对。”

梁真问:“那你说说,谁的价值观对?”

“……”林淮一时答不上来。

这反应完全在梁真的意料之中,梁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儿子啊,这个世界很复杂,不是所有人都跟你爸和你爹一样是好人,有那么一小撮人更是狡猾,自己都没活明白,或者是活得太明白了,就把主意打到你们这些小屁孩身上,给涉世未深的你们洗脑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好的。这种人骨子里就是坏,不把普通人当人,普通生活当生活。但实际上呢,大家都是人,只要活在当下,就是最好的生活。”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亮如白昼的沪上街头行走。沉思良久后,背着吉他的林淮抬头看梁真,坦诚道:“爹,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觉得那种能让别人羡慕的生活对我的诱惑更大。”

梁真没再苦口婆心,觉得他的想法其实很正常的,笑了一下,说:“那没办法,路总是要你自己走的,不过……等你遇到那个人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林淮迷惑:“谁啊?这么神。”

“我怎么知道你的那个人是哪个人。”梁真环顾四周,望着那些高楼大厦牛逼大发道。

“你得自己去找,或者等。等到有一天他朝你走过来了,你才能想通真正的美好生活是什么样的。到时候别说一张办公桌了,高楼大厦一整幢,不如晚上和他一张床。”

“哦。”林淮懵懵懂懂有点明白了,梁真心满意足,揉揉便宜儿子的头发,叮嘱道:“那这次回兰州后别再闷闷不乐了哈,你是不知道,你爸天天担心你,你心情不好,他晚上就睡不好,他睡不好,我就……”

林淮也笑,两人进了地铁站,要去赶驶往兰州的绿皮火车。多年以后梁真有了演唱会级别的票房号召力,再也不用像十年前那样为了省住宿费买卧铺,他最快乐的时光却还是以前那些“苦日子”,写歌,录歌,发专辑或者mixtape,再全国各地livehouse跑演出。

那时候他听得到大合唱版本的《梁州词》,也会在唱《翻山越岭》前大大方方跟台下的观众说,这首歌就别再起哄喊老公了,他的莎莎就在后台,怪不好意思的。

他现在把邵明音在他脖子上画鲤鱼的微博删了,演唱会安可环节全场喊那句“英雄兰州出处,说唱梁真态度”,他明明知道大家想听什么歌,却只能抱歉地说,那首歌……你们知道的,不能唱。

他写《梁州词》的时候正是林淮现在的年纪,意气风发少年时,鲜衣怒马似锦华。

那时候哪有什么真人秀啊,所有人都在地下,能不能走起来全凭本事——说唱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就是乡下小子靠自身才华毅力敲开广袤世界的大门,所以他们一路坚持,自己成不了,那就当是为后辈铺路,坚信未来会好起来。

现在未来终于来了,大门的钥匙却被另一些更懂得权衡利弊而不是音乐本身的人拿走,林淮也在里面。

他倒是没经历多少思想斗争,追求道路上总要有些妥协,不然谈何寻找到平衡。他一直以为自己走得路才是最佳选择,有一套自圆其说的逻辑,直到宋舟出现在他面前,不反驳他,也不和他争执,沉默地存在,就是不认可他,越无声,就越是在提醒: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他以前是怎么样的呢,他在商场书店的角落里找到一本《荒原狼》,里面有一句自我剖析这样写道:“我原先本是一个虎虎有生气的青年、诗人、艺术之友、漫游世界的人、热情洋溢的理想主义者,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林淮叹了口气,将书合上后放回书架,没打算买。

和宴若愚吃完饭后他们没再一同行动,一个回房间换睡裤臭美打扮一番去制作人办公室找姜诺,另一个回房间后发现宋舟不在,没和往常一样躺床上刷手机虚度时光,而是罕见地去了趟书店。

在用电脑里的系统搜索书名前,店员都不能确定他们店里还有这么一本书,哪怕它的作者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林淮没去书店内的咖啡厅,而是坐在台阶上看了一下午,不可谓没有共鸣,但当他离开时路过书店最显眼的畅销墙,也不会愤懑不平,觉得榜首的书就应该是名著经典,而不是某些挂羊头卖狗肉的青春励志文学。

他最后还是折回书店,将那本无人问津的《荒原狼》买下,再去一家蛋糕店买了个杯子蛋糕。

回到酒店后他刷卡推开双人房间的门,宋舟坐在电视机下的木桌前,打开小台灯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听到有人进来了也头都不抬,专注手上的动作没看林淮一眼,就像以前躺被窝里看书一样,忽视这个室友的存在。

但林淮做不到忽视他。纵使宋舟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在林淮眼里只是个书卷气太重的年轻人,有读书人特有的端庄清丽,执拗敦厚。

这样的气质现在属实不多了。林淮走近,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桌上,观察宋舟在干什么。

只见他右手两指捻住一片白色药丸摁在桌上,左手拿着一把修眉刀大小的刀片在药片上来回划动,试图将药丸割成对等的两片。

林淮记得宋舟以前说过这些药是维生素,不由纳闷:“这是维a还是bcd啊,怎么还需要半片半片的吃。”

宋舟拿刀片的手一顿,终于肯抬眼看林淮了,脸上还是不变的冷淡,惜字如金不乐意开口,继续切药片。

但那白色药片外面有层透明薄膜,里面的有效成分还是粉末状,在刀片缓慢细致的摩擦下容易散出。林淮热心肠,觉得宋舟这么切太慢了,出门几分钟后再回来,手里多了把从酒店餐厅借来的切骨刀。

“来!”林淮挥舞了两下,神气道,“感受一下马克思主义的大刀。”

宋舟:“……”

宋舟不觉得好笑,但林淮不是第一天这么沙雕。他已经习惯了,继续用小刀片慢慢划,林淮从药盒里拿出一片,快狠准的一切,不仅速度比宋舟快,也没漏出药粉。

效率毕竟摆在那儿了,宋舟也就默许林淮帮他切药片。林淮好奇,拿起半片想尝尝味道,宋舟却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紧张,眼疾手快夺回来。

“你这人……”林淮笑,边切边吐槽,“谢谢都没一声就算了,半片都不舍得给我——”

“谢谢。”

林淮以为自己幻听了,一哆嗦,差点切到手。

但他没幻听,即便宋舟还是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用小刀片慢慢地磨。

两人总共切了大概十来片,宋舟留出晚上要吃的量,把剩下的放回药盒,看样子是吃完就准备躺床上。林淮就把那个蛋糕推给他,说:“当睡前甜点吧。”

宋舟没接,不知道林淮为什么突然这么殷勤,林淮却没解释,而是让宋舟先拆开纸盒包装:“你会喜欢的。”

他都说得这么肯定了,宋舟再表现出不情不愿,就太甩人脸色不讲礼貌了。

而当他把纸杯蛋糕的包装拆开,眼神确实不一样了。

那蛋糕很小,用慕斯做泥土盆栽,裱花用的不是柔软的奶油而是混入新鲜时蔬提取色素的豆沙,勾勒出粉的花瓣红的蕊,鲜艳精致,栩栩如生,和他前几天在写歌词的纸上随笔涂鸦的杜鹃花非常相似。

包装盒里还有一个铲子状的勺子,片刻后,宋舟把小铲子拿在手里,问:“多少钱?我还给你。”

林淮又是一笑,心想自己果然没猜错,宋舟这种人看起来难接触,但在喜好上一点都不复杂,只要是纯粹漂亮的事物,就能入他的眼。

“不用,送你了。”林淮没说自己前天晚上睡得浅,偷偷看到了他半夜起床,没开灯,摸索到小冰箱那儿把白天吃剩的蛋糕拿出来往嘴里塞。

宋舟当时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边吃肩膀边止不住地抖,吃完后就爬回被窝里,第二天睡醒又是那个冷漠的宋舟,跟谁都不建立关系,也没有谁在深夜窥见过他突如其来的脆弱,除了同样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林淮。

“我就是觉得这个蛋糕很好看,甜甜的,很符合你的气质,”林淮夸张地感慨,语气浮夸,“啊,众生皆苦,你是德芙。”

宋舟:“……”

宋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总觉得林淮有什么居心,望了眼桌子那边的《荒原狼》,想问他为什么突然买书,林淮却蹲**,毫无征兆抓住自己裸露在裤脚外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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