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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问情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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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家别院之中,孙婉容已立于窗几之前良久,她不开口,随行的侍婢不敢近身,只将茶水备着。守职的小婢唤做沉颐,面容稚嫩,体态窈窕,是孙夫人挑选过来侍奉小姐的。已经来这别院已有数载。外间的人都说小姐柔弱,自小便有喘疾,汤药终年未间断,确实一位名副其实的病秧子。然而沉颐却不敢这样想。初入梅园别庄之时,沉颐不过八九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得见孙婉容郡主,端庄贤淑,声色婉转,待人温柔,虽弱质纤纤,却亦有千金之态。言及为人起名,小姐只说,入别院的人只需要带着耳朵,好好听,沉下头颅,仔细办事,必可长久。因而取名也以沉论。而后几年,随沉颐一同进来的姐妹们都因犯错被罚出去,沉颐却是个榆木脑袋,想不明白,便不想,一心一意按着小姐的喜好服侍。小姐是极其温柔的,说话时总是轻言细语,眉目和善。即便是孙夫人撒泼,冲到梅园别庄见孙将军,小姐也是极其恭顺有礼。弄得乳母玉嬷嬷总是叹息小姐柔顺太过。沉颐却不这么觉得,若是小姐真无威信,为何夫人闹归闹,却没讨得一点好处,还白白地碰了一鼻子的灰,连小少年都十分喜欢小姐,恨不得日日住别院,同小姐一道。小姐的眼中似乎藏着一些沉颐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东西,只能一个人站在窗口,独自发呆。年幼的时候,小姐是思念亡母,总是不言不语,年长之后,沉颐却再也无法得知。只知道小姐忧心,自己也不好过。只盼着卫家小姐能够时时过来,或者小姐还能到卫府,听老先生授课。沉颐想着,只觉得冷风吹得刺骨些,小姐站在窗前,风岂不是更大。玉嬷嬷不在,沉颐怎么能让小姐吹冷风。取了一条厚披风,搭在小姐的肩头。本想说着四月的风是夹着飞雪的,冰凉得很,站在窗前容易受寒。却见小姐眼神空洞,似乎并未察觉,便将心思按下,不扰她清净。

  “沉颐,你可知道李宣盛是何样的人?”

  沉颐心道,小姐原来是在忧心郎君,这都是将军定下的,怎么改得了,道:“沉颐不知。想必也是个伟岸的君子吧!”

  “沉颐可有喜欢的男子?”

  沉颐小脸微微泛红:“沉颐自小是跟着小姐的,心中所思所念都在小姐身上,不知小姐口中的喜欢。”

  “你可相信世上真有人愿意用天下换一个喜欢的人?”

  这个问题把沉颐问得呆滞,她小小侍女,眼中就只有梅园别庄这么大的地方,又怎么知道天下有多大,而喜欢又是何样的东西,为何要换。

  “沉颐听不懂。”

  孙婉容沉默不语。这些年她听卫公讲学,将世间纷纷乱象皆囊括分析,唯独不讲这情爱二字,骤然听李翰说他的心爱之人,也不过玉环飞燕这些红颜祸水,不过是些糟粕,去掉即可。因而孙婉容于此道看得极淡。女儿终究都是要嫁人的,何人不是一场婚姻?她是孙家的女儿,受着江南的供养,婚姻大事本来就不是能够随心所欲,追求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因而劝诫父亲,要以此为考量,为孙家择一名当世名将。将其中利害关系剖析讲解,入木三分,孙将军竟没想到女儿居然有这样的见识。因而得知李师车派人下定,早早地便让父亲遁去,不至于卷进这乱局之中。孙母虽乐见婉容早日嫁出,却不喜对方是先夫人母族旧友,如此孙婉容岂不是要寻得一门好归宿了?虽不知将军心中如何猜想,他既然不愿见人,孙夫人也就有了拒客之理。寰宇之内,竟然没有一人能有如同韩金世一般的实力,能够号令群雄,为众人楷模。可韩金世却不能是婉容的良配,她若入江北必定成为一枚质子,反而受控。若是嫁给李宣盛,不过是两家交好的纽带,虽不吃亏,但今后也不过是孙夫人之流,只能为一方寸土而斤斤计较。王赵之中并无一人能够委以重任。况且江南已历经数代,权威早已下方,各个家族绵延做大,如今听孙将军的号令,也不过是因兵权在孙氏之手。而江南各处的买卖,除盐米,皆在商贾之手,如此能做长久之计否?孙婉容心中清明,知道明拖着婚事不定,并非上上之策。卫老让宣宣邀她去望鹤楼,方才得知李翰此人。其父早逝,然军中素有威名,其叔有子,他定不能承袭帅位,而初出茅庐之时,就有夺青羊关,败韩金世取越阳城,战羌笛的功勋,赢得天下豪杰的赞许。普天之下还有第二人能比他更加合适?而这次又恰好是李翰为其兄求亲,这难道不是天赐良缘?

  婉容已经捧着天下到他的面前,李翰却说婉容就算懂天下,也不懂他,更不懂韩金世。他说婉容应该有自己的幸福。婉容不过笑笑,乱世之中,哪里来的安稳,乱世不定,哪里来的幸福。而婉容的幸福,就是江南的安定,天下的统一,若是有生之年能亲自参与其中,莫不比虚妄的爱情更令人着迷。或许真如宣宣所言,她活的太真的,以至于不晓情窦。而这情究竟是什么东西,能比得上父亲的基业,母亲的早亡,幼弟的传承?李翰是不是太傻了,这世上哪有什么能与天下比肩的存在。还是太过年轻罢了!

  沉颐见小姐不答话,像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可小姐是个从不会生气发火的人,喜怒之色,不流于表面,她只好装作不知。

  良久,有个小婢招手叫沉颐,说了一通话。

  沉颐轻轻走到孙婉容之前,道:“老太太想念小姐了,请小姐去说说话。”

  孙婉柔收回思绪,整理仪表,施施然如释重负。既然不明白,何必去想,多思多虑,本就不好

  ……

  李翰兴冲冲地跑去见林一亭,不需数日,他就能到共筹会之中,为她拿灵丹妙药,到时候这个小姑娘又能活波乱跳地和他斗嘴,即便是天大的烦恼,尽可抛诸脑后。这些日子,也是遇见了些莫名其妙的人,说什么拿天下来谋划。天下可是一人能说了算的。他本可以在军中建立威信,叔父却急忙将他派到了江南来,不就是想为兄长留一点余地,好让他拾得军心。叔父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李翰不质疑,也不难过,若真是他能拿的,谁能抢得走。只要林一亭还在,便觉得一切皆有希望。

  刚进屋,以为能看见一脸睡容的小姑娘,没想到却是坐着的。李翰诧异,出门之时,她也不过沉睡,如今怎么反有好转。李翰正愕然,不知所措,生怕她不过是回光返照,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林一亭却道:“你怎么进屋也不敲门的?若非登徒子,怎么不知避讳?”

  言云霄曾说过林一亭受了重伤,加上中了毒,已经回天乏力的,只凭着一口气吊着。如今这口气难道跑出来了?急匆匆拉住林一亭的手,用手测量她的温度,拿着脸颊去碰她的脸颊。只见林一亭的脸色,先是白的,继而转红,红到发紫,竟成了黑脸。

  “李翰,你不要欺负我不能动弹,等我好了,跟你没完。”

  “活的?”李翰呆滞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到整个人匍匐在地板上,仍一副乐不可支,不知悔改的模样。

  “你又发什么神经,忽悲忽喜的。如此反复下去,你离癫狂,也不过一步之遥了。”

  好一会儿,李翰才缓过气,仍是乐不可支:“言云霄说你快死了,这个老糊涂,竟然也会骗人!”

  “他说的是常人,若是此间任何一人,受到我这样的创伤,绝不能幸免。不过是早一步走,有什么可新奇的?”

  李翰觉得她话中似乎有深意:“小林子,你怎么不是个平常人了?难道真是天上的神仙?那可难办了,我若是要求娶神仙,不得亲自打上南天门,求玉帝老儿成全。这困难简直是直线上升。”

  “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贫嘴。我问你,若我真是立即就要死了,你怎么办?”

  “我自然是不能同你一起死的,我得为你报仇,至少也得将仇人碎尸万段。吩咐人将头送到北方的冰窟,左手丢到西域的沙漠之中,右手丢到东海之中。身子粉碎喂狗,双腿送到极南之地,喂养虫蛊。这才能算得上报仇。”

  “你都不想救我,竟想些没用的。”

  “你都要立即死了,我还怎么救你。我又不会歧黄之术。你若是慢点死,我就冲到共筹会上,给你拍一个灵丹妙药,必定要救你的。”

  “共筹会?你说得好听,那可是要花上大价钱的。我除了一点俸禄,其他的可没有了,你难道随行还带着大笔的钞票?”

  “我都想好了,我们这一次出行可是带了大量的金银珠宝,为何不用。等我讲这些值钱玩意儿统统当掉,唤做银子去喊价,天大的物件,我都能叫下来。若真是有不长眼的同我抢,我就将他杀了,再取物。”

  林一亭惊得几乎掉了下巴,道:“你说拿聘礼去为我买药?算了吧,算了吧,这样的大礼,我命薄,消受不起。你可千万别说来哄我。”

  “不过是黄金万两,有什么好稀奇的。我拿来换点好处,也不辜负这一路上的护送,有何不可?”

  都说林一亭猖狂,桀骜不驯,比起李翰来,她这修为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若她真的命悬一线,难道李翰正能做出这样的事?林一亭不想,也从未想过。李翰这个朋友,从小打打闹闹过来的,多出来的信任是任何人无法比拟的。即便是之后,林一亭遇到了很多人,都没了最初的,单凭喜好行事。他最喜欢玩笑了,从前是这般,如今也是这样,时不时便拿她开玩笑。如今聘礼这么大的事也能拿来玩笑。林一亭倒是低估了他的能耐。若他真将聘礼拿去典当了,自己遭罪,受责骂,排挤,再无出头之日。林一亭也再无颜见大帅。不过这小伙子,竟然将爱说得得率性自然,不加掩饰。真还辩不明真假。只是在无色大师和夜问剑身上,林一亭知道了友人要对她不利,却不是取她性命,着实有几分担忧。

  李翰见林一亭出神,道:“是不是感动到了?是不是想立马嫁给我?你若求婚,我就勉强答应了。你可要抓紧机会。”

  林一亭见他无邪的笑颜,竟然生出几分惭愧,道:“我伤好了,便请离去。这一次,怕是不能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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